第一届全国老舍学术研讨会情况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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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全国老舍学术研讨会
(1982.3.30-4.3,济南)
一.简况
1982年3月30日至4月3日,首届全国老舍学术研讨会在济南举行。会议由山东大学主办, 60余位来自各高校、研究机关的老舍研究者到会,提交论文30 多篇。山东大学校长吴富恒、前山东副省长余修及老舍友人萧涤非等出席了开幕式。以中山时子为首的日本老舍爱好者访华团参加了会议。关西大学副教授日下恒夫、东京大学教授伊藤敬一作了专题发言。
会议把上世纪80年代初国内兴起的"老舍热"由感情悼念推向理性研究的新阶段,在老舍研究的学术事业上有划时代的意义。从此,零星分散的老舍研究者开始聚拢,汇成一支有组织有水平且日益壮大的研究队伍。
新时期老舍研究刚刚起步,一切都是开创性的。会议主要讨论了下述几方面问题:(一)关于老舍的思想发展及评价。孟广来、牛运清等都有专文论述;(二)重评《猫城记》,认为它成就多于缺点,不应否定;也有人提出不能过高估价这部作品。前者以甘海岚、陈震文、张桂兴等为代表;(三)总结过去老舍研究中的一些经验教训,提出要解放思想,开拓思路,尽快提高老舍研究水平。此外,还讨论了老舍剧作、小说及文学语言、风格等问题。会上,樊骏从史论学角度评价《鼓书艺人》、舒乙从地理学角度研究老舍著作、黄俊杰等利用微型电子计算机对《骆驼祥子》进行语言自动处理的论文,引起关注。
其后,会议论文选编成《老舍研究论文集》,由山东人民出版社于1983年出版。
《光明日报》(1982.4.19)、《文史哲》(1982年第4期)、《当代文学研究参考资料》(1982年第7期)等,对会议作了报道和综述。
二、与会者名单
丁振家(济南山东文学编辑部)
马小弥(中国人民大学苏联东欧研究所)
马志洁(兰州大学中文系)
王长水(济南山东大学中文系)
王惠云(河北师范学院中文系)
王行之(《文学评论》编辑部)
王家声(中山大学中文系)
牛运清(山东大学中文系)
史若平(山东大学中文系)
史承钧(上海师范学院中文系)
孔令新(山东省出版局)
甘海岚(北京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冉忆桥(华东师大中文系)
卢兰琪(山东省文学研究所)
任秀兰(复旦大学中文系)
任孚先(山东省文学研究所)
牟国胜(山东大学中文系)
刘玉华(大众日报社)
关德富(吉林省社会科学院)
朱光灿(曲阜师范学院中文系)
刘光裕(山东大学文史哲编辑部)
向东(首都图书馆)
关纪新(中央民族学院中文系)
孙慎之(聊城师范学院中文系)
孙进增(聊城师范学院中文系)
吕恢文(北京社会科学研究所)
沈旭(铁道部)
吴怀斌(安徽大学中文系)
吴开晋(山东大学中文系)
李志强(北京出版社)
李逸涛(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
李万鹏(山东大学中文系)
李福太(山东大学科研处)
张桂兴(山东师大中文系)
张志甫(山东大学中文系)
陈震文(辽宁大学中文系)
宋协周(山东省出版局)
宋同家(山东省文学研究所)
苏庆昌(河北师院中文系)
克莹(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
庞守英(山东大学中文系)
周关东(上海徐汇区人民政府办公室)
周脉柱(山东省出版局文艺室)
孟宪仁(辽宁大学日本研究所)
孟广来(山东大学中文系)
杨政(山东社会科学院)
杨广才(山东大学中文系)
苗可(山东教育学院)
胡絜青(中国画院)
宫苏艺(光明日报社)
贺立华(山东大学《文史哲》编辑部)
郝长海(吉林大学中文系)
姚健(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赵耀堂(山东省出版局文艺室)
徐文斗(曲阜师范学院《齐鲁学刊》编辑部)
徐荣凡(锦州师范学院中文系)
郭德芳(曲阜教师进修学院)
龚克昌(山东大学《文史哲》编辑部)
贾炳棣(山东社科院《东岳论丛》编辑部)
曾广灿(南开大学中文系)
常秀珍(山东大学中文系)
蒋瑞(北京人民艺术剧院)
舒济(人民文学出版社)
舒乙(北京光华木材厂)
解洪祥(山东大学中文系)
詹开第(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
樊骏(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
高中汉(山东大学报刊室);
以中山时子、柴垣芳太郎为首的日本老舍爱好者访华团一行列席了会议,其中有伊藤敬一、平松圭子、日下恒夫、高桥由利子、小林康则、仓桥幸彦等。
三、论文目录
老舍著作和北京城(舒乙)
国外翻译与研究老舍作品的概况(舒济)
从《鼓书艺人》看老舍创作的发展(樊骏)
《骆驼祥子》的语言风格(詹开第)
当代满族文学的瑰丽珍宝——试探老舍先生《正红旗下》的创作(关纪新)
老舍著作中虚词和语法的格式(孟琮)
翻译老舍著作的几点体会(马小弥)
《老舍研究资料编目》介绍(向东)
老舍话剧创作的现实主义成就(克莹)
老舍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蒋瑞)
关于《猫城记》的几个问题(甘海岚)
老舍和老舍研究(曾广灿)
论老舍早期中短篇小说创作(王惠云)
论《茶馆》(苏庆昌)
老舍的文学语言与日本对老舍语言的研究(孟宪仁)
"大清帝国要完"——谈《茶馆》的第一幕(关德富)
怎样评价老舍的《猫城记》(陈震文)
论老舍早期创作的思想和艺术(陈震文)
老舍与外国文学(郝长海)
老舍早期美学思想初探(徐荣凡)
谈老舍文艺思想的几个问题(于维璋)
建国后老舍思想发展初探(牛运清)
论老舍著作的大众化道路(牟国胜)
关于《猫城记》的几个问题(徐文斗)
重评老舍的《猫城记》(张桂兴)
老舍旧体诗简论(吴开晋 张志甫)
略论老舍话剧的结构艺术(庞守英)
三十年代老舍思想发展浅探(孟广来)
论《骆驼祥子》的悲剧特色(郭德芳)
从封建桎梏中摆脱出来——谈老舍长篇小说《牛天赐传》(史若平)
从审美心理看《骆驼祥子》的艺术成就(解洪祥)
论老舍剧作的第一幕(冉忆桥)
谈老舍小说中的比喻(周关东)
论老舍的戏剧观(周斌 唐金海)
老舍艺术风格初探(马志洁)
论老舍前期的长篇小说(吴小美)
老舍解放后的戏剧创作(李逸涛)
略谈老舍的散文(吴怀斌)
利用微型电子计算机对《骆驼祥子》进行语言自动处理(黄俊杰等)
试论老舍对我国新文学创作的贡献(史承钧)
四、讨论会综述
这里就部分会议论文和讨论情况,作一简要综述。
关于老舍的思想发展和总的评价
多数同志认为,过去我们对老舍的思想发展和总的评价上,是偏低的。如在一本中国现代文学史中,曾引用老舍在《〈老舍选集〉自序》中的一段话:"自幼儿过惯了缺吃少穿的生活,一向是守着'命该如此'的看法",便加以推论说:"这两句简单的话,虽然是说他在'五四'以前那一时期,但却本质地说明了他后来创作的思想内容和写作方法。"又说:"由于属于小市民层的'命该如此'的看法,那么这一点'委屈'和'反抗'也就往往以小市民趣味的滑稽幽默态度对待,反倒削弱了反抗的力量。"一些现代文学史著作中,把"宿命论"看作是老舍创作中的一贯指导思想。有的发言者认为,这种观点是脱离老舍思想发展和作品内容实际的。早在1934年,老舍在《论语两岁》的第二首《七律》("国家难言家事累")中,对国民党攘外安内、卖国求荣的反动政策,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哪有一点宿命论的味道?1935年,老舍《我怎样写〈小坡的生日〉》写道:"在今日而想明白什么叫革命,只有到东方来,因为东方民族是受着人类所有的一切压迫;从哪儿想,他们都应当革命。"老舍的这一论点,同样揭示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真理。尽管老舍当时的思想,还没能认识到革命的道路问题,但他要求革命的愿望,已经跃然纸上。这同'命该如此'的宿命论观点,有何相同之处?老舍的这些思想,同民主革命阶段的反帝反封建要求,是吻合的。老舍在长篇小说《离婚》中有句名言:"黑暗的社会是惨剧的母亲。"不改变黑暗的社会制度,人间的悲剧便是不可避免的。老舍的这些观点,同鲁迅前期把旧社会看作"人吃人"的社会的观点是一致的。
《骆驼祥子》是老舍解放前的代表作。有些现代文学史著作认为它的结局"调子过于低沉",使人感到"没有希望"。讨论中有的同志认为,如果以是否有一条光明的尾巴这一公式来衡量,别说《骆驼祥子》,连鲁迅的《孔乙己》、《祝福》和《阿Q正传》也不合格了。祥子的命运,是旧中国劳动人民的共同命运,仅凭祥子的勤劳和个人奋斗,是改变不了祥子悲惨命运的。祥子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社会的悲剧,是那个黑暗的社会制度的产物。
会议对老舍在建国后的思想发展,也进行了探讨。有些同志认为,过去对老舍思想的发展和总的评价,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一、仍停留在革命民主主义的水平上;二、世界观由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转变中,但"不能说已基本完成";三、老舍是一位爱国作家、人民艺术家。有发言认为,这些看法是静止的片面的。老舍的思想在解放前就是随着时代不断前进的。解放后更有质的飞跃。有的同志认为,从老舍的家庭出身、生活经历、思想发展以及从他的全部作品来看,老舍的世界观由爱国主义、民生主义而发展为共产主义,是完全合乎逻辑的。解放后,老舍写了大量歌颂中国共产党领导、歌颂社会主义的优秀作品。在20年代的老作家中,解放后他是最勤奋、作品最多的一个。老舍的闻名中外的《茶馆》,决不像有人所说,只是出于"小资产阶级革命热情"的产物,而是出于对社会主义热爱的无产阶级激情。
关于对《猫城记》的评价
《猫城记》作于1932年,是一部寓言体的讽刺小说。小说刚发表不久,出现过一些比较肯定的评论。如认为它"于神秘的外衣里,包含着现实的核心","给一个将近没落的社会,以深刻的写照",指出作品具有"独特的风格","它是现在幽默文学中的白眉"。在建国以来的一些评论中,有的同志认为《猫城记》是"失败了"的作品,"有错误的作品",有的评论者指责作者"不分敌我地将反动势力和革命人物给予同样的讽刺和打击","存在着倾向性的错误"。十年浩劫中,《猫城记》作为"反动作品"遭批判。粉碎"四人帮"后有人认为它是有"严重政治错误"的作品。
在讨论中,一些同志认为,《猫城记》的火星上的描写,不是一个极乐世界,而是"黑暗,黑暗,一百分的黑暗"的旧中国的写照,是对当时国民党反动派统治者的揭露。猫城中贵族住宅与政府机关的豪华,与贫民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猫国的法律管不着外国人",侵略者享有治外法权,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这些都是半殖民地旧中国的写照。
一些同志认为,《猫城记》的主要成就是:一、批判锋芒指向反动统治者,揭露了反动派对人民的压榨剥削和迫害。如收一次迷叶,要捶死一两个猫兵作肥料,猫兵偷吃了梗叶,便被乱棍打死。二、揭露了反动派卖国求荣反动政策。如小说中大蝎所透露的:"我们去投降,谁先到谁能把京城交给敌人,以后自不愁没有官作。"这同老舍的诗中"拱手江山移汉帜,折腰酒米祝番魔"完全一致。小说还谴责民族败类盗卖珍贵文物给外国的罪行。三、《猫城记》用不少篇幅,揭露教育界的弊端。"有学校而没有教育",上学第一天就算大学毕业,学生上学是为了混资格。教育经费经常为皇上、政客、军人所克扣,教师的薪金长期拖欠,没有保障。四、对国民性的解剖和批判。老舍同鲁迅一样,看到人民长期在封建主义奴役下形成的愚昧落后,引起他深切的忧虑。猫国一些人逆来顺受的精神状态,同鲁迅笔下阿Q有类似之处。因此,《猫城记》倾向是反帝反封建的。
有些同志不同意不恰当地肯定《猫城记》,指出了它的不足处。由于作者对中国革命的理论和实践还不熟悉,对革命的描写是不够妥当的。老舍后来在回忆他早期的创作时也承认了自己当时世界观的局限性。
关于老舍的戏剧艺术
老舍不仅是一位出色的小说家,还是一位杰出的戏剧家。抗战期间,老舍写了七个剧本,建国以后,写了二十三个剧本。一些同志从老舍的戏剧观、戏剧创作道路、戏剧结构、《茶馆》等不同角度,来探讨老舍的戏剧艺术。
有同志认为,老舍的戏剧创作是沿着现实主义的道路发展的,一些剧本饱含着现实主义的思想艺术力量。《龙须沟》和《茶馆》是老舍戏剧创作的高峰,是革命现实主义的结晶,也是世界艺术宝库中的瑰宝。老舍的现实主义道路又是独特的。他不是从概念公式出发去"反映时代本质",不是从教科书上寻找所谓重大的历史事件构思剧本,他从自己熟悉的生活出发选取能够折射时代面貌的生活侧面,构成完整的艺术世界。尽管有时遭到一些"题材决定论"者的非议,把老舍作品贬为"小市民文艺",老舍仍然沿着自己的道路走。老舍的《茶馆》,既是独创的,"未见经传"的,又是民族的,群众喜闻乐见的。他的现实主义道路给我们的话剧创作留下了可贵的经验。
有的同志认为,老舍在戏剧结构上有他独创之处,不是以贯穿始终的故事情节作主线,而是以不同命运的人物作主线,在这条主线上串连几个不同的生活横断面,纵横交错,经纬分明。这种结构形式,是老舍吸取了前人经验后的创造性发展。尤其是《茶馆》,三个横断面相隔几十年,时代的变迁必然会给人物命运带来变化。这样,老舍不仅表现人物命运变化的结果,还能展现认识命运变化的过程。由于跨度大年代长,可以容纳更广阔的生活容量。之所以采取这种结构,除为了更好表达主题,主要是为了表现人的变化。老舍说:"戏是人带出来的","是人控制着戏,不是戏控制着人。"老舍这种结构形式的成功运用,又为戏剧宝库增添了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
关于老舍的语言和艺术风格
老舍是被公认的语言艺术大师。一些同志从语言学的角度上研究了老舍的文学语言。有同志认为,在现代文学诸大家中,他的文学语言所以受到海内外的推崇,是由于北京语本身是现代中国汉语中最成熟最优美最占优势的语言,老舍运用北京语言的写作,又经过千锤百炼,使之达到一个高峰。老舍文学语言的特点,一是规范化。老舍在语言上经常创新但决不生造,严格遵循汉语语法规则。因而中外研究汉语的人,喜欢引用老舍的文学语言作为汉语语法的范例。二是大众化。老舍语言的口语化、大众化是经过选择和提炼的,运用起来真像大画家挥彩笔、音乐家弹钢琴那样自如和精彩动人,炉火纯青。三是性格化。老舍笔下不同性别、年龄、身份、职业的人说不同的话,不同性格的人说不同的话。老舍善于通过对话来刻画人物个性。四是民族化。老舍在国外多年,文学语言却不欧化,而是地道的民族化。他的北京语既是满族的,也是汉族的,更是中华民族的。此外,老舍的语言还富有幽默感。
讨论会对老舍作品的艺术风格也作了探讨。有同志认为,老舍作品的艺术风格,除了文学语言的运用外,还应包括显示主题的艺术特征,塑造形象的手段,组织情节的技巧等,这样才能看出老舍创作的个性。有的同志还从满族文学的角度来研究老舍创作的个性。老舍的《正红旗下》,就反映了满族人民的生活。老舍同历史上一些有成就的满族作家一样,为满民族,也为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事业作出了贡献。
关于老舍研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会议对我国的老舍研究作了一些回顾,许多同志认为,老舍是我国杰出的文学艺术家,他四十多年辛勤的创作活动,为我们留下了800万字的精神财富。他的创作跨越了两个不同的时代,而且都取得了光辉的成就。他应当在我国现代文学史和当代文学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
但是由于"左"的思潮干扰,过去文学史对老舍评价是不公正的;老舍研究近年来虽取得了不少成绩,仍远远不够。主要表现在:第一,过去的文学史上,衡量一个老作家,除了鲁迅、郭沫若、茅盾外,不是看他的作品在当时有无进步意义,看作家的思想有无变化发展,而是看他当年是否参加过某组织,属于哪个团体或流派,甚至后来是否入党。第二,评价作品忽视是否真实反映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是否塑造个性鲜明的艺术形象,是否独具风格,在艺术上有所创新,而是用一个模式生搬硬套,看作品是否有英雄形象,是否有一条光明的尾巴等。因此,有些文学史著作,至今没有把老舍列专章评述。第三,老舍研究的资料收集整理工作还不能适应需要。至今没有一本比较详尽、公正的传记、评传和研究专著问世;没有比较完整的老舍年谱、著译目录和研究文章汇编出版。第四,目前对老舍思想发展、创作道路、语言和艺术风格等综合研究,对他在小说、戏剧方面的专题研究,只是一个开端,多数还局限于对个别作品和个别题目的研究。
最后,还要注意的另一方面是,老舍研究必须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一个作家在前进过程中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处是不足为奇的,苛求是不对的,为贤者讳同样也不对。实事求是进行研究,不会减弱老舍这样杰出作家的光辉。老舍研究如其他学术研究一样,须加强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作用,这是一个亟需注意和重视的问题。只要在今后的研究中,加强联系,共同探讨,从作者和文学史的实际情况出发,不以主观成见去贬低或颂扬作者和作品,在1984年召开第二次老舍学术会议时,一定能拿出更好一些的研究成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