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页 > 研究老舍 > 论著辑览
老舍、臧克家与“文协襄樊分会”
发表时间:2024-05-21     阅读次数:     字体:【


老舍、臧克家与“文协襄樊分会”

--------------------------------------------------------------------------------

作者:刘诚言 来源:www.laoshexue.com 发布时间:2006年10月19日 www.laoshexue.com


老舍学专题网站图片

臧克家诗手稿


一、“文协襄樊分会”的成立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以后,全国爱国的文学艺术家云集武汉,于1938年3月27日,在汉口成立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简称“文协”)。随后,“文协”相继在昆明、襄樊、成都、香港、延安、桂林等地设立了分会,而在长沙、内江、宜昌设立了通讯处。在抗战时期的襄樊,在全国居然有这样的显赫地位,似乎让我们感到吃惊。我们已经知道,1939年8月,老舍是来过襄樊并且写了长诗《襄樊》的,随后他又到了延安,下面就让我们看看老舍离开延安以后,于1939年9月写给周扬的一封信就很清楚了。

  周扬先生:

  在延安见到先生与艾思奇,李初梨,萧三诸先生,实在给我莫大的欣慰!可惜,因为急于北去,未能见到丁玲,何其芳,沙汀三先生,和其他的文艺工作同志们,深感歉歉!希望你肯代向他们致意,并希望我在折返西安的时候,再在延安停留一半天,有机会和大家见面!

  在咱们会面的时节,我顺口答应的把文协总会的情形略为报告几句,当然是彼此都感到时短言长,不能尽意;所以我愿再写给你一些我以为值得说一说的,你自己看过之后,或者还教延安的友人们都能看到,就更好了。

  文协已成立了一年半。在这过去的一年半中,老实说,我们并没有多少了不起的表现。不过,假若有人一定要问,到底文协也有一半桩值得夸口的事没有,我可以毫不迟疑的回答:有!我们团结了,我们团结得好!我常这样设喻:文协好比英国的王,虽然他没有多少实权,可是在维系全英国的团结上,他还有很大的作用。自然,文协不完全是一面招牌,它的确有它的工作。可是从它的人力财力上来看,它所表现的或者还跟不上一个分会,假如那个分会有比总会更大的力量的话。总会分会的力量不同,所以工作的成绩也就或多或少。可是,因为总会没有闹过笑话,分会在各处才得到信任,才能发展;因为总会团结得好,分会才在精神上有所归依,才感觉到在一个地方努力工作,正是为全国的文艺界友人们争取光荣;这个,我说,就是总会最大的成功。假若,我们能一面分途努力,一面能把团结的精神保持住,象过去的一年半中那样,文协的前途是有无限光明的。

  因此,目前的问题,我想应该是:总会应更努力于实际工作,不当只在高处喊团结,以至慢慢的变成了一座金字塔,外面很大,里面却只埋了一具棺材。总会已得到了全国文艺工作者的承认与拥护,它就该再以实际工作去感召,去启示。分会呢,因为地区的关系,一定有就地设计的切实办法,绝不至象总会那样因努力创建“全国性”的组织而消耗了许多精力。那么,分会必须就地推展工作,培养文艺界的新军;同时,了解总会在“全国性”的组织上所费的心血并非是浪费。简单的来说,就是总会与分会应在工作上竞争;而竞争的目的是在尽力于抗战,是在我们互相策励,是在一同取得全国文艺界在抗战中所应得到的光荣。

  假若上面的话有可取之处,我觉得我们马上应作到:(一)前方后方的作品应多多的交换。文协不愿多喊口号,因为抗战建国的大策既是全国人民所拥护的,我们文艺工作者的天职便是在抗战建国上去尽我们宣传的责任。因此,前方英勇的战绩必须传达给后方,后方的生产与建设必须使前方知道;这是我们的最要紧的工作,而且必期使之成功。以前,因交通邮电的不便,使我们的联络实在不够,因而我们也就没能使作品对流;现在,我们应去克服这个困难。(二)前方得不到后方的书籍与刊物,总会应马上成立一个什么委员会,专管供给各分会书报的事。同时,分会所办的刊物与能得到的书籍也随时寄给总会。我们不要再等着别人帮忙,应当自己下手实行这以货易货的土办法。(三)上面已经说过了,我们的联络得不够,从今以后,我们应彼此至少每月通两次信,互相报告消息及讨论问题。函信不要寄交个人,须交给会里;团体比个人大概少一点流动性。(四)抗战文艺在国际上的宣传,还差得太远——或者应说完全被忽略了。现在,文协香港分会创办了英文版的《抗战文艺》,销往欧美与南洋;以后,还打算另印法文版。这个外文的会刊的支持是由香港分会与总会双方出人出钱,可是力量还不够,希望各分会及各分会所能通知的朋友们都注意这件事,设法多供给稿子。只要有稿子,印制与经费的困难便容易克服了。(五)为了宣传抗战,我们不但要求写作的“质”高,也还要求印刷的“量”广——多散播出一张宣传文字,便增多一分抗战力量。我们的宣传工作还不够,不够!总会与分会自然需设法取得密切的联络,就是分会与分会之间也当互相往来,把我们认为最有效的宣传文字——不管是那里写出来的各处翻印,普遍的散播,或者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以上这几个粗浅的办法都是沿着说讲团结而联想到的,虽然是犯了由报告而窜入建议的毛病,可是假若它们有一点半点的可取处,也就大可以不管文章的好坏,与起承转合的是否得法了。

  接续着报告吧:关于文协总务部的工作,你知道,总务不过是义务工友,说起来未免麻烦,所以顶好三言两语交待过去:我们花钱仔细,用人极少。经费少,所以每一个钱都需花得有响声。人少,所以大家都需动手办事,谁也不许多偷懒。这一点点,虽然无关宏旨,可是与文协之所以能得到各方面的敬重与爱护,正自大有关系。

  出版部到如今应有四个刊物,可是事实上只有三个,因为印刷太困难,不能多印出来。三个刊物是《抗战文艺》,《前线增刊》,和《英文会刊》。《抗战文艺》因印刷困难,近来难免脱期。《前线增刊》已与成都分会合作,双方出人出钱办理。《英文会刊》是香港分会主办,总会帮人力财力。郁达夫先生呆在南洋,已着手为总会募款,将来或者以募款所得全作维持《英文会刊》之用。《抗战诗歌》是四个刊物中的流产的那一个,稿已集全,但是无法印出。会中经费每月一共有一千元左右,维持这几个刊物已须花费七八百元,所以连校对和跑印刷所都须编辑人亲自出马。刊物而外,已出版的书有抗战文艺的世界语译本,都送到国外去了。新近编有《通俗文艺讲话》,稿已交出,何时印出,尚无确息。从老早,我们就想编印文艺丛书和较大的文艺刊物,都因人力财力的限制未能实现。不要往多说了,假若我们每月有一万元的收入……

  研究部有四个经常的座谈会,集会时分头讨论文艺专题。讨论的结果,分头汇为小册子,如抗战小说,抗战诗歌,抗战戏剧与抗战报告文学。这四本小册子当交与国际宣传处,译成几国的文字,作为抗战文艺的介绍。去年,研究部办过通俗文艺讲习会,并派人到各学校去讲演。今年,因重庆疏散人口,讲习会就不容易再举办了。讲习会既不能办,顶好是办文艺函授学校,为爱好文艺的青年朋友们改正试作。可是到如今还找不到专款来办,作家们的生活极苦,一天到晚苦干还混不上饭吃,实在无法为别人改文章!假若每月能有几百元钱,请几位作家作函授教师,我想,一定有不少人愿意作这培养文艺新部队的工作。研究部有个小小的图书馆,哼,据闻文协会所上月遭了轰炸,也许那些图书已都变成灰烬了!

  组织部的成绩相当的好,现在香港,成都,桂林,延安,襄樊,已都有了分会;长沙,内江,宜昌等处都有了通信处。在最近的将来,也许还能多设几个通信处。我们久已注意而想不出办法的是怎样在敌后方设立通信处。我想为解决这问题,还须总会与分会合作,去共同设法的。

  好了,我想你或者已看得头痛了,即不写下去。

  给作家访问团去电了吗?礼锡先生的死是文协极大的损失。陆晶清女士将来的生活问题是我们大家应注意的。我们团结,我们彼此关切;真挚的友谊能使我们永远携手前进啊!匆匆,祝吉!

  延安分会诸友都能代候!

  老舍九月十六日榆林

  (载一九四0年二月十六日《文艺战线》第一卷第六期)

  老舍是刚在老河口与襄樊,慰问了抗日军民之后到达延安的,在这封信中,作为全国“文协总会”负责人的老舍,他及时地通过给周扬的信,向延安的文化界朋友,通报了包括“文协襄樊分会”在内的,全国各分会成立的消息及有关情况,这就充分证实了“襄樊分会”的可信度和知名度。

  经史料查证,继1938年3月27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汉口成立之后,同年5月1日“昆明分会”成立,12月23日“襄樊分会”成立,次年1月14日“成都分会”成立,3月26日“香港分会”成立,5月14日“延安分会”成立,10月2日“桂林分会”成立,有的先成立分会,后改为“通讯处”,如宜昌、长沙等。

二、“文协襄樊分会”迁至老河口


  抗战期间的1938年7月,负责抗日救亡宣传的“第五战区文化工作委员会(简称‘文工委’)”,经李宗仁批准成立,该组织由钱俊瑞(主任)、陈北鸥(副主任)和胡绳、孟宪章、李伯作、刘江陵、臧克家等16名委员组成。

  1938年10月武汉失守,第五战区李宗仁的长官司令部官邸,连同“文工委”,也一同由武汉迁至襄樊,长官司令部和“文工委”会址,均设在樊城的高庄(当时属樊城郊区)。“文工委”与“文协襄樊分会”在组织的成员方面,多为交叉关系。他们在襄樊接办了《鄂北日报》,钱俊瑞任社长,胡绳为总编辑,郑楚云、张光年(时名张文光)等人做编辑工作,臧克家、姚雪垠、碧野等为撰稿人,社址在襄阳城西门外,城内办公地点在襄阳城北街。

  当日军开始企图大举进犯襄樊时,李宗仁的长官司司令部,才由襄樊西迁,在谷城县茨河镇驻扎很短的一段时间后,即迁至老河口(时为光化县的城关镇),并在此活动达五年之久。与此同时,1939年5月,“文协襄樊分会”也随之迁至老河口,其间“文协襄樊分会”的活动,主要在老河口展开,直至1942年1月25日香港沦陷以后,“襄樊分会”才于同年夏季宣布告停。

  据老舍先生之子舒乙介绍(笔者10月7日与舒先生通过电话交谈),当时的“文协襄樊分会”,在全国还是规模较大、活动较活跃的一个。由此可见,抗战时期的襄樊与老河口,在全国抗战文化战线上所占的重要地位。

  特别是搬迁到老河口以后的“文协襄樊分会”,其抗战的文化宣传活动,在全国之所以能具有相当大的举动和影响力,应该说这是由人气决定的。因为在当时的襄樊,特别是老河口,聚集了一大批文学艺术界的重量级文物。为什么当年的襄樊、老河口,能够具有这么大的磁力?为什么“文协襄樊分会”,能具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为什么全国数百名文学艺术界的精英,能齐聚襄樊与老河口呢?这与当时襄樊与老河口所处的战略地位,以及第五战区司令部及其下属的文化工作委员会,有着密切的关系。

  再者,第五战区长官司令部设立在老河口后,老河口处于鄂、豫、川、陕、皖抗日前线的领导地位,李宗仁将军抗日爱国的开明政策,一大批文化名人云集老河口也就顺理成章,其中作家有老舍、李公仆、姚雪垠、碧野、臧克家、田汉、宋之的、安娥、杜宇等;画家有魏紫熙、沈逸千、奇人、阎磊、王霞宙等;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有白玉楼、马宏良、靳万春、洪益奎、尹玉林、张云芳、杨少泉等。这些文化人士在老河口第五战区办报纸、搞讲演、开书店、搞演出、写文章、办画展,使老河口的抗战文化宣传活动空前活跃,“成为抗战时期继桂林后的第二个文化名城”。除延安解放区外,重庆、桂林、襄樊(含老河口),几成三足鼎立之势。

三、臧克家与老河口抗战作家群

  当时的第五战区政治部,在老河口办有《阵中日报》,社长韦永成,总编辑尹冰彦,特约撰稿人有老舍、臧克家、碧野、姚雪垠、艾芜、鲁彦、安娥、宋之的等数百位著名作家和进步文化人。其副刊《台儿庄》由作家田涛主编,1940年《台儿庄》副刊,登载了臧克家的《十二月的风》、《黎明鸟》,姚雪垠的《家的故事》,碧野的《草原上的英雄》、《小鹰》,安娥的《中国靠着他们》,静子的《别了,武当》,艾青的《水牛》,欧阳山的《云雾水月》,田涛的《呜咽的汉江》等。此外,《台儿庄》上还登载过冯玉祥将军写的文章《痛悼张自忠将军》和李宗仁写的诗《哭张自忠将军》。

  第五战区在老河口期间,经常在老河口演出的有政治大队话剧队、抗演四队、朝鲜义勇队、光化青年剧社、春雷剧社等。抗战时期这些演出队,演出了一大批优秀剧目,如独幕剧《东北一角》、《壮丁》、《太阳旗下》、《家破人亡》、《杨子江在怒吼》;小型讽刺剧《代用品》、《晚香》、《抽水马桶》、《一出戏》、《躲警报》等。

  1941年7月,第五战区艺术协会正式成立后,美术界的知名人士来老河口的很多。他们纷纷在老河口办画展,或是将作品在老河口的壁报和刊物上刊出。当时还有来自延安鲁艺安林的作品《军民合作》、《赶集归来》,有王寄舟的《保卫大襄樊》,黄丹的《救救孩子》。在《战地月刊》上,几乎每期都有美术作品。

  当时在老河口演出戏曲的,有“北平信谊社(白家班)”领班白连昆,他们除演出传统戏名剧外,还排演了新戏《台儿庄》,由著名女武生白玉楼扮演李宗仁,李宗仁还打趣地说,“我没有她个子高”,演出气氛十分轻松,其影响也曾轰动一时。还有政治大队平剧(即京剧)队,为前方将士募捐寒衣,还为筹集资金演出了《英雄传》、《木兰从军》。同时还有若干个地方戏种,如豫剧、曲剧、越剧等参演。

  在音乐宣传活动方面,经常向民众教唱抗战歌曲,使抗战歌曲在老河口的推广既快又广。《黄河大合唱》在陕北流行不久,1940年演出队就到老河口首次演出,这是继延安之后的第二支队伍。当时在老河口流行的抗战歌曲有:《义勇军进行曲》、《松花江上》、《流亡三步曲》、《大刀进行曲》、《太行山上》、《生产大合唱》、《抗敌歌》、《游击队歌》、《枪口对外》、《同胞们醒醒》、《丈夫去当兵》等等。张光年还专程回到家乡,当即编写了《光化青年进行曲》,参与演出。

  “文协襄樊分会”和“文工委”具有爱国热忱的知识分子们,以文学艺术宣传工作为主要战斗武器,为民族的解放,为救国救民而奋斗,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谱写了可歌可泣的乐章,成为抗敌的第二战线,功不可设。而现代的著名诗人臧克家就是在襄樊时间最长,创作成果最为丰富的一位。

老舍学专题网站图片


  臧克家(1905—2004),山东诸城人,1923年入济南山东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习。1926年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学习。1930年在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读书,师从闻一多,1934年毕业。毕业后当过几年教员,自1937年起,出任第五战区抗敌青年军团宣传科教官、第五战区司令长官秘书、战时文化工作团团长、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三十军参议、三一出版社副社长。1939年,根据当时的军事形势,在战略防御与进攻的情势下,第五战区长官司令部先后迁移至武汉、襄樊、老河口,这一路臧克家都紧随部队,直到1942年夏。

  在襄樊与老河口抗战期间的作家群中,在这块永存记忆的巨型纪念碑上,我们为什么要浓重地刻上“臧克家”的名字呢?

  其一、1933年他出版的第一本诗集《烙印》,及其后连续出版的《罪恶的黑手》、《自己的写照》和《运河》,一扫当时诗坛的靡靡之风,以朴实清新的风格,以反映农民疾苦的真情,被光荣地誉为“农民诗人”;抗战刚一爆发,他又持笔从戎,在战火里,在硝烟中,一直在战斗中写作,在写作中战斗,成为地道的“军旅诗人”。

  其二、他自1937年起,一直跟随抗日部队转战,从华北到武汉,从武汉到襄樊,从襄樊到老河口,他是在襄樊战斗与写作时间最长的现代著名诗人,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襄樊市所辖各县市的山山水水。可以说,襄樊是他的又一个故乡。

  其三、他在襄樊期间,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襄樊分会理事,在马背和膝盖上创作并出版了《津浦北线血战记》、《泥淖集》、《随军行》、《淮上吟》、《呜咽的云》等文集与诗集。襄樊成为臧克家一生中,创作最为丰富的时期之一;襄樊也给了这位杰出的诗坛泰斗以灵感与养分;同时,臧克家,也永载襄樊史册,成为襄樊人永远的骄傲。

  一位新加坡华人诗人潘受,抗战时期,曾率慰劳团回国(中国)劳军,从中缅公路到中原战区,行经大半个中国。写于炮火硝烟中的七律《老河口》,被视为代表作:

  百战山河此久支,劳军细柳我来时。
  天围人野风云壮,日落孤城鼓角悲。
  破虏心争摧壁垒,遗民泪尽望旌旗。
  可堪再话襄樊役,先轸归元恸六师。

  这首诗出自一位域外诗人之手,它大气磅礴,惊天地,泣鬼神,让人荡气回肠;它同时又告诉我们,襄樊、老河口之所以能云集老舍、臧克家等数百名文学艺术家的原因所在;它也回答了我们,襄樊、老河口的抗战文化宣传活动之所以空前活跃,能成为抗战时期继桂林之后的第二个文化名城的原因所在。


2 0 0 6. 1 0. 1 7 于古城襄阳


 
上一篇:老舍,民族文学的光辉旗帜
下一篇:老舍:纵贯于自由主义文学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