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排演时老舍访曹聚仁
1958年春,在话剧《茶馆》排演期间,我有幸见到老舍先生,听到他和我的伯父曹聚仁谈论《茶馆》排演的细节。在相隔47年后的今天,当时的情景还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使我难以忘怀!
我的伯父曹聚仁为促进两岸和谈,在1956年至1959年曾多次应邀回大陆采访。1958年春,我收到伯父寄来的短信知道他已到京,那天,刚好下午没有课,我从北京矿业学院门口的五道口站,登上31路车进城,急匆匆地赶到伯父下榻的新侨饭店。
在五楼伯父住的房间坐了一会,正好老舍先生来看望伯父,当时正值“人艺”在排演老舍先生的《茶馆》,他们就谈起了《茶馆》。老舍先生字正腔圆的京韵,听起来特别悦耳。过了一会,我因为要赶回学校上晚自习,就准备告辞,老舍先生也起身要走。伯父说:“渑渑,你正好陪老舍先生一起下楼,帮我送送他!”走到电梯门口,他们握手告别后,我和老舍先生一起进了电梯。
平时我看老舍先生的作品,对他是非常崇敬的,但是单独站在他的面前时,反而拘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老舍先生看出了我的窘态,亲切地问我:“在哪儿上学呀?”我说:“在矿业学院。”他俯身看看我的校徽,又问:“上几年级了?”我说:“二年级。”交谈了几句,电梯就到了一楼,我挽着老舍先生的手臂,边走边说到了门口,老舍先生亲切地和我握手告别。看着老舍先生的背影,我真后悔当时嘴怎么那么笨,好多想要说的话都没说。
话剧《茶馆》的公演,我未能看到,伯父曹聚仁那时正好在北京,看到了《茶馆》的首演。后来在他写的《北行二语》中的一篇《关于老舍的〈茶馆〉》中,记述了这次老舍的来访和伯父1958年看到《茶馆》的首场公演的盛况:
“这回在北京,果然赶上了《茶馆》的演出,也是一大快事。上月,老舍先生来看我的时候,也曾说到这一剧本。他认为排演这剧本是很繁重的工作,只怕票房纪录不会很高的。老舍先生看了‘人艺’排演以后,曾作如此的观感:
‘《茶馆》这出戏,当做剧本读一读,也许很有趣,拿到舞台上去可真不好演。首先是青年演时对剧中的一两幕的生活,不易了解,表演起来自然有些困难。同时,剧中人多事繁,有的人物需经过青年、中年、老年三个时代;有的人物出场只有一两句台词,说得好呢,全场活跃,说不好呢,全场减色。由青年到老年的角色,固然不易表演,就是只说一两句话的角色,也需很大的工夫,才能恰到好处。是的,这出戏不大好演。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这次的表演,的确见功夫。为了了解几十年前的生活,青年演员们到处奔走,去访问各行各业的老人们。连怎么梳各式各样的辫子,都去访问了70岁以上的老理发师。北京的大茶馆已经都关了门,可是演员们还找到几位懂行的老人,领教一切。剧中人既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演员们是有人必找,无事不问。下了这番工夫之后,又经焦菊隐(院长兼导演)和夏淳两位导演苦心安排调动,戏就有了样子,这可真不简单!’
这出剧,昨天晚上是第一场上演,全场满座自不待言。剧情是从戊戌政变那天下午开头的,上演的日子,又恰在这一个戊戌的三四月之间,恰好是60年的周期上,含有纪念的意味,从茶馆的一角,看到过去60年间中国社会的动态……”
话剧《茶馆》首场演出的盛况,伯父在这篇文章最后一段中还有提及:“昨晚,第二、三幕间休息20分钟,这时间,焦菊隐院长亲自在院前卖戏剧报(第六号),这就热闹万分,一大群观众围着他,向他买报,又要他亲笔签字。”
伯父后来到北京时,又一次看了话剧《茶馆》。在他1959年写的《人事新语》中,又写了一篇《茶馆》,他这样写道:
“老舍的另一剧本《茶馆》我已于戊戌春间看过它的上演了,这回是第二回。当时我曾写了三首感怀诗:
匹夫自有兴亡责,收拾乾坤在一肩;戊戌重临应拭目,衔杯小饮说当前。
空言救国原无补,实业疗贫亦枉然,俯首依从凭一笑,呼天负负涕涟涟。
贴纸告人三缄口,两行金字黯于灰,贞元今日从头算,‘大力’喜从西北来。”
在话剧《茶馆》演出500场后的今日,我祝愿老舍先生的作品能更多地在话剧、电视、电影中演出。
2006年8月,老舍先生逝世40周年了,特写此文纪念老舍先生!
(作者为曹聚仁先生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