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洁 来源:www.laoshexue.com 发布时间:2006年10月12日 www.laoshexue.com 老舍说过:“文艺决不是我的 ...
1998.12.3
老舍生于1899年,殁于1966年。生年固富象征色彩,卒年蕴蓄的悲凉意味和深彻教训更值得追索再四。老舍一生中数次为政治理想而弃置文学的经历都决不仅仅是个人行为,因之,对于老舍之死才更有必要一遍遍地沉思默想。关于文学,关于自由,关于理想,关于中国作家在强大的外在权力话语的罩摄下怎样坚持,怎样失守,怎样回归和怎样绝望,等等,唯有通过我们的认真沉思,才能真的给过去一个交代,也给未来一个希望。
前几年到北京旅游,特地去了孔庙。大成殿前寂静而又荒凉,只有伤痕斑驳的棵棵老树默默铭记着不堪回首的某一天。我抚着裎露于外的焦黄粗糙的木质,无言良久。《牛天赐传》中,当看到经营了多年的买卖化成冲天的黑烟时,牛老者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而那一天,在经历了文学与政治那么多年折损心力的纠缠,竟至于筋疲力尽地发出“后悔……搞文学”的叹息的时候,那一把烧灭一切的冲天大火对于老舍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老舍把生命交付给了文学,又曾经为了国家主义的信仰把文学交付给了政治。有所回归,是因为觉察到文学在一旦以被动态形式存在时便走向式微,是想找回文学的本根,想挽系住文学这灵魂的方舟。终于“后悔……不听人劝他不要搞文学”,我想,大致地,是因为在多年的流徙辗转,几许月迷津渡又几回柳暗花明之后却依然找不到归途时,于无奈的困顿中一声疲惫的浩叹罢?
刚才我用了“非常自然”这样的表述,是想用来说明老舍在20世纪中国历史的某些重要“肯节儿”上心理机制的转易之迅忽,之疾速,之近乎不著痕迹。而事实上,每一次貌似自然的遽转都隐藏了心态的大起大伏,因为它一头牵系着生命的落脚点国家主义如骨如血的眷念,另一头却关联了视若生命的文学之舟的载沉载浮,所以总是有触动灵魂的大欣喜与大痛苦。正因为此,在抗战之初的“大众化”热浪和“民族形式问题”论争之后,老舍有《我怎样写通俗文艺》《三年写作自述》《略谈抗战文艺》(均发表于1941年)的真诚反思;在建国初的狂喜难抑、奉命之作的屡屡顿挫之后,老舍有《谈讽刺》《救救电影》《论悲剧》(均发表于“百花年代”)的严肃争鸣和《茶馆》的辛苦经营;在“跃进年代”的短暂迷失之后,老舍又有《规律与干劲》(1959)《勤学苦练,提高作品质量》(1962)《创作的繁荣与提高》(1963)的理性阐扬。棗这篇篇满贮着痛苦又饱含着欢欣的自我回归之作都印证了作家老舍的切实存在。
老舍说过:“文艺决不是我的浮桥,而是我的生命。”(《自谴》)我一直试图从这句话切入破解他的一些人生抉择尤其是最终抉择的导因。为什么把文学事业视作全部生命的老舍在某些外力的推动下非常自然地会离弃文学,如抗战之初、建国之甫、“大跃进”之际再一,再二,又再三有操起通俗之戈、为宣传任务所役的举动,又为什么老舍在辞世之前会说这样的话:“后悔年轻时候,不听人劝他不要搞文学”(林斤澜:《思前想后》):像这些,都是老舍研究和20世纪中国文学研究绕不开的沉重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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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