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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对日本侵华战争和日本军国主义的批判
发表时间:2024-05-21     阅读次数:     字体:【


老舍对日本侵华战争和日本军国主义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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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玉林 来源:www.laoshexue.com 发布时间:2006年08月25日 www.laoshexue.com


  老舍在其百万言巨著《四世同堂》中,对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表示了强烈地愤怒;老舍对日本军国主义恃强凌弱、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虚伪特征,进行了深入地分析;对日本军国主义"大东亚共荣"理论本质,和产生军国主义的文化心理进行了深刻地剖析。

  老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大东亚共荣"理论,以及产生这一侵略理论的日本军国主义文化土壤,进行了深刻地揭露和有力地批判。

  老舍明确地阐释了中国文化和日本军国主义文化的区别,指出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扩张政策没有出路,中国的和平主义文化观必定战胜日本军国主义穷兵黩武的战争观的最终结局。

  日本以武装侵略的手段占领北平,给北平市民带来深重的灾难,小羊圈胡同的人们从此失去和平安宁的生活,每天与他们相伴的是武力的恫吓,经济的掠夺,血腥的杀戮。

  满载全副武装的日本兵的汽车时不时地开进小羊圈胡同,抓走这里的居民,日本军人们用枪托和刺刀上演着一幕幕血腥的惨剧,而被屠杀的对象,则是手无寸铁的善良的平民。北平沦陷的八年期间,仅只小羊圈胡同,被日本人直接杀害、饿死等非正常死亡人数,高达人口总数的近二分之一。

  首先是钱诗人一家几遭灭门之祸:二子仲石与日本兵同归于尽,长子孟石和钱诗人的太太死于日本兵的淫威与对日本兵淫威的抗议之下;之后,小文夫妇、桐芳、祁掌柜、小崔、李四爷、七爷、未成年的妞妞-----,相继死于日本占领者的杀戮和酷政。就连卑躬屈膝地投靠日本的汉奸们,也一个个地成为侵略者的殡葬品:大赤包、冠晓荷、祁瑞丰、胖菊子,无一幸免。日本占领者给北平带来的只有野蛮的暴力,凶恶的统治和血腥的杀戮。这就是日本政治家们所说的"大东亚共荣"。

  日本占领者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恶意逼迫中国工商业破产倒闭,垄断中国市场。他们强迫中国店铺销售日本商品,把滞销商品强行摊派给中国店户:"他们按照商铺存货的多少,配给新货,他们给你多少是多少,他们给你什么你卖什么。他们也许只给你三匹布,而配上两打雨伞。你就须给买主儿一块布,一把或两把雨伞,不管人家需要雨伞与否。"连最老实巴焦的祁掌柜也从心底发出:"他妈的!"咒骂。即便如此,祁掌柜仍然未能逃脱日本占领者的魔掌,被迫害致死。

  在日本的侵略和统治下,"南方的出产被日本人搬空","华北成了死地"。最后,日本占领者"一道命令,北平所有的面粉厂与米厂都停了工,大小的粮店都停止交易。存粮一律交出,新粮候命领取。面粉厂的机器都停止了活动,粮店的大椭圆的笸箩都底朝天放起来。北平变成了无粮城。"

  于是,日本占领者又推出他们最优秀的"德政":"六十岁以上,六岁以下的,没有领粮的资格!"老舍写道:"没有老人和孩子的粮食?这简直的是叫中国历史整翻个筋头,头朝下立着!中国人最大的责任是养老抚幼;现在日本人要饿死他们的老幼-----要把他们的历史、伦理、道德、责任,一股脑儿推翻。"小羊圈胡同的人们一致认为这简直是:"混蛋到底"的政策。老舍借用孙七的口语愤怒地指责道:"这是绝户主意,除非没屁眼儿的人,谁也不会这么恨!"

  老舍愤怒的斥道:"日本人是来毁灭一切的,不管谁的年龄多么大,和品行怎样好。"

  日本占领者进行公开掠夺,他们强迫北平市民购买日本收音机,强迫北平市民献铜献铁。而在北平的所有日本人,无论士兵还是强行进入中国的日本平民,都是公开的强盗。日本士兵在搜查祁瑞宣家时,偷走韵梅的簪子:"日本人顺手拿起韵梅自己也不大记得的一只镀金的錾花的短簪,放在袋中,然后又看了大清地图一眼,依依不舍的走出去。"他们在释放被关押的祁瑞宣时,强行勒索走瑞宣的皮夹子。就连日本人的走狗冠晓荷递给日本兵香烟时,日本兵也把他的嵌银烟盒强行装进自己的口袋。追随日本军队进入北平的日本人,都是毫无廉耻的强盗。

  日本占领者抢夺一切,他们不分男女老幼地"不怕丢人现眼"地进行公开的抢劫。就连"穿着和服,低着头走路的日本娘们",也"在市场上,胡同里,见东西就抢。她们三五成群跑到菜市场,把菜摊子和水果摊子围上,你拿白菜,我拿黄瓜,抓进来就往篮子里塞。谁也不闲着,茄子,西葫芦,一个劲儿地往袖筒里装。抢完了,一个个还像漂漂亮亮的小瓷娃娃似的叽叽呱呱的有说有笑地各回各家。"进入北平的日本人都变成了世界上最无耻,最野蛮的,公开的,强盗。

  所以,"日本人"三个字,在北平市民的口中,成为野蛮、粗野、霸道、无耻、"坏",而且是最不要脸的"坏"的代名词--"凭什么打人呢?你们这一家子都是日本人吗?""这是他妈的日本办法吧?"

  日本军队对中国领土进行野蛮的侵略,日本占领者对沦陷区的中国人进行野蛮的统治。可是,他们却在表面上摆出一副文明的姿态。他们逢人便鞠躬,做出一副谦恭表象,而在这鞠躬的背后,却是不耻于人类的最恶劣的,连畜牲也不如的残暴行径。

  祁瑞宣在日本监狱目睹的情景,为日本军国主义文明做出了最典型的说明。日本军阀把学校改建成监狱,而且建筑成最"完美的"监狱:"处处都看得出日本人的'苦心经营'。任何一个小地方,日本人都花了心血,改造又改造,使任何人一看,都得称赞它为残暴的结晶品。在这里,日本人充分的表现了他们杀人艺术的造诣。是的,杀人是他们的一种艺术,正像他们吃茶与插瓶花那么有讲究。来到这里的不仅是犯人,而且也是日本人折来的花草;他们必须在断了呼吸以前,经验到最耐心的,最细腻的艺术方法,把血一滴一滴的,缓慢的,巧妙的,最痛苦的,流尽,他们的痛苦正是日本人的欣悦。日本军人所受的教育,使他们不仅要凶狠残暴,而是吃进去毒狠的滋味,教残暴变成像爱花与鸟那样的一种趣味。"

  这种"艺术"与"趣味",真正体现了日本军国主义"文明"的原始兽性:"牢房改得很小,窄窄的分为若干间,每间里只够容纳一对野猪或狐狸的。可是,瑞宣看清,每一间里都有十个到十二个犯人。他们只能胸靠着背,嘴顶着脑勺立着,谁也不能动一动。屋里除了人,没有任何东西,犯人大小便也只能立着,就地执行。"而在祁瑞宣被关押的"优待室"的情景,更是残酷绝伦:"三合土地上,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片片的,比土色深的,发着腥气的,血迹。------天花板上悬着一根铁条。铁条上缠着一团铁丝,铁丝中缠着一只手,已经腐烂了的手。他收回眼光,无意中的看到东墙,墙上舒舒展展的钉着一张完整的人皮。——他的眼不敢迟疑的转到西墙上去。墙上,正好和他的头一边儿高,有一张裱好的横幅,上边贴着七个女人的阴户。每一个下面都用红笔记着号码,旁边还有一朵画得很细致的小图案花。"

  这就是日本侵略者的文明,这就是日本占领者的文明,这就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文明!——最原始的,兽性的,文明。

  在攻陷北平以前,日本军阀便在北平,天津,保定,埋伏下了一些地痞流氓,替他们做那些绝对无耻的,连日本人自己也不好意思公开承认的事情。为达到长久占领中国领土的目的,日本占领者利用这些地痞流氓和汉奸,成立什么伪华北政府,伪北平政府,以为就此可以使侵略和占领合法化,使中国人民放弃抵抗,以为就此可以久远地以主子的身份占据别人的家园。

  对此,老舍揭露道:"他们既要杀人放火,又要把血迹与火场用纸掩盖上。历史上将无以名之,而只能勉强的把他们比作黄鼬或老鼠——老鼠是诡诈而怕人的。——特别是鼠眼的东洋武士们。假若是按照他们的本意,他们只须架上机关枪,一刻钟的工夫便把北平城改成个很大的屠场,而后把故宫里的宝物、图书馆的书籍,连古寺名园里的奇花与珍贵的陈设,统统的搬了走,用不着什么拐弯抹角的做文章。可是还有许多西洋人在北平,东洋的武士们须戴上一张面具,遮盖上狰狞的面孔。政客们又说,这是政治问题,不应当多耗费子弹。——于是,屠杀劫抢变为组织政府与施行'王道'。"

  老舍揭露道:"日本并不像英美那样以政治决定军事,也不像德意那样以军事决定政治。它的民族性格似乎替它决定了一切。它有天大的野心,而老自惭腿短身量矮,所以尽管它有吞吃了地球的欲望,而不敢公然的提出什么主义,打起什么旗号。——它的政治是给军事擦屁股用的。"

  老舍深刻地指出,日本政客的错误,就在于他们自以为了解中国人,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懂。他们精心策划的统治中国策略,体现的是最愚蠢的政治头脑。

  老舍揭示道:"对中国的一切,他们从好久就有很详密的观察与调查,而自居为最能了解中国人的人。对中国工矿农商与军事的情形,他们也许比中国人还更清楚,但是,他们要拿那些数目字作为了解中国文化的基础,就正好像拿着一本旅行指南而想做出欣赏山水的诗来。同时,他们为了施行诡诈与愚弄,他们所接触的中国人多数的是中华民族的渣滓。这些渣滓,不幸给了他们一些便利,他们便以为认识了这些人就是认识了全体中国人",于是,"日本人——像一个贼到一所大宅子中去行窃,因贿赂了一两条狗而偷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从此他便认为宅子中的东西都应该是他的,而以为宅子中只有那么一两条,可以用馒头收买的狗。——他们变成了惯贼。"

  就连在汉奸祁瑞丰眼中的日本人形象也是:"最不讲情理的,又像人,又像走兽的东西。"

  日本军国主义的野蛮残暴,来自于他们的狂妄,他们的狂妄使他们成为厚颜无耻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的恶棍,就连被军国主义思想毒化的受过高等教育的日本学者也不例外。

  日本教官山木,作为一个动物学家,竟然大颜不惭地给中国师生作如此不知廉耻的训话:"报告给你们一件事,一件大事。我的儿子山木少尉在河南阵亡了!这是我最大的,最大的,光荣!中国,日本,是兄弟之邦;日本在中国作战不是要灭中国,而是要救中国。中国人不明白,日本人有见识,有勇气,敢为救中国而牺牲性命。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死在中国,是最光荣的!我告诉你们,我很爱我的儿子,可是我不敢落泪,一个日本人是不应当为英雄的殉职落泪的!"老舍写道:"他的声音始终都是那么低而有力,每个字都是控制住了的疯狂。"

  老舍借用祁瑞宣的心声,揭露日本侵略理论的无理与日本学者军国主义思想的无耻:"你的儿子根本不是为救中国而牺牲了的,你的儿子和几十万军队是来灭中国的。""我没想到你,一个学者,也和别的学者一样的糊涂!你们的糊涂使你们疯狂,你们只知道你们是最优秀的,理当做主人的民族,而不晓得没有任何一个民族甘心作你们的奴隶。中国的抗战,就在于要打明白了你们,教你们明白,你们不是主人的民族,而世界的和平必定仗着民族的平等与自由的!""你以为你们已经征服了我们,其实战争还没有结束,你们还不能证明是否战胜!你们的三月亡华论已经落了空。现在,你们想用汉奸帮助你们慢慢的灭亡中国;你们的方法变动了一点,而始终没有觉悟你们的愚蠢与错误。------日本人亡不了中国------你们须及早的觉悟,把疯狂就叫做疯狂,把错误就叫做错误,不要再把疯狂与错误叫做真理!"

  老舍深刻地揭示道:"一个学者还疯狂到那个程度,别的没有什么知识的日本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日本军国主义的疯狂已经浸透到众多日本人的血液,日本文艺家井田也在表演着疯狂的舞蹈,而且是贴上一张"反战"面具的,更加令人作呕的,丑恶的舞蹈:"日本是先进国,它的科学、文艺,都是大东亚的领导,模范。我的是反战的,大日本的人民都是反战的,爱和平的。日本和高丽的,满洲国的,中国的,都是同文同种同文化的。你们,都应当随着大日本的领导,以大日本的为模范,共同建设起大东亚的和平的新秩序的!"

  老舍深入日本文化内里地剖析道:"世界上会有这样的无耻,欺骗,无聊,与戏弄。——井田,在十几年前,的确是值得钦敬的一位作家,——居然也会作了日本军阀的走狗,来戏弄中国人,戏弄文艺,并且戏弄真理。由井田身上,他看到日本的整个的文化;那文化只是毒药丸子上面的一层糖衣。他们的艺术、科学,与衣冠文物,都是假的,骗人的,他们的本质是毒药。他从前信任过井田,佩服过井田,也就无可避免的认为日本自有它的特殊的文化。今天,他看清,那井田不过是个低贱的小魔术家,他便也看见日本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小把戏。"

  老舍愤怒地痛斥道:"日本军阀只杀了中国人",而日本的文化人,日本的知识分子们,却"勒死了真理与正义"!日本文人口中的所谓反战,和平,文艺,与科学,"是要叫全世界承认黑是白,鹿是马。井田若成了功--也就是全日本成了功——世界上就须管地狱叫做天堂,把魔鬼叫做上帝"!

  老舍一针见血地指出,正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狂妄,使他们变成了色盲,使山木、井田这些学者们变成嗜好战争的疯子。

  日本人嗜好武力,以为凭借武力可以征服中国。但是,这只是狂妄下的自欺,他们有着极大的侵略野心,却没有足以占领全中国的军队与实力,而且,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没有可以战胜中国的底气。特别是在他们吃到侵略的苦头的时候,隐藏在他们野蛮而横暴的粗野外表下的怯懦本性便开始暴露无遗。

  占领北平之初,进住小羊圈胡同的日本孩子,都表现出丝毫也不比他们的家长逊色的野蛮与好战。"那两个孩子,——由人们的腿中间拼命往电车上挤。——像两个木橛子硬往车里钉。无论车上与车下有多少人,他们必须挤上去,——他们相打--打得有时候头破血出。他们想怎么玩耍就怎么玩耍,好象他们生下来就是这块槐荫的主人。他们愿意爬哪家的墙,或是用小刀宰哪家的狗,他们便马上去做,一点也不迟疑。"日本的文化教育,是为的使"日本的男孩子必是将来的杀人不眨眼的'英雄'"。

  当他们肆无忌惮地用头去撞倒胡同里大人、老人和孩子的时候,没有遇到反抗,他们便显现出更加的疯狂,他们既不懂礼貌,也不通人性,更不懂得只是因为他们的军队侵占了北平,用刺刀为他们做着后盾的道理。而一旦年青的家庭妇女韵梅把骑在小顺儿身上的他们揪着脖领子,抡出去,愤怒地发出:"他们既是日本孩子,我倒要斗斗他们!"的宣言时,他们却一声不出的躲回屋里。

  在意大利投降,日本海军在太平洋战场上遭受重创,日本当局感觉他们的侵略命运岌岌可危的时候,"北平的日本人奉命每人结交十个中国朋友",老舍蔑视地揭露日本人色厉内荏的可憎面目:"一边杀人,一边交朋友,简直是莫明其妙,叫人恶心。"

  老舍指出:"日本人的疯狂是老要试试自己的力气——凡是只知道自己,只关切自己,而不睁眼看看世界的,都可以叫做疯狂。"

  随着战争的进程,日本人的武力开始走下坡路,日本占领者怯懦的本质便日渐暴露出来。小羊圈胡同的日本人吓得"把院门插上,搬了些重东西顶住大门,仿佛是在准备巷战呢!""日本军阀发动战争的时候,他们为日本国效力,参预占领和抢劫;然后又参预战争,男的去当兵,直接参预对中国人的屠杀,年青的女人去当军妓,用肉体支持对中国的侵略。去送男人入伍的日本女人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们的全身上都表示出服从与由服从中产生的骄傲。——她们服从,为是由服从而得到光荣。她们不言不语的向那毒恶的战神深深地鞠躬,鼓励她们的男人去横杀乱砍,——她们不过是日本的教育与文化制成的磁娃娃——所以她们正好与日本的全盘机构相配备——她们是她们男人的帮凶。"这些跑到中国来占领中国的日本人,"他们看不到侵略战争的罪恶,只觉得痛快,光荣。"

  可是,现在,伴随战争的失败,"他们害怕极了。——光荣和特权刷地消失了,战争成了恶梦一场。他们不得不放弃美丽的北平,漂亮的房子与优裕的生活,像囚犯似的让人送回国。"即便此时,他们想到的仍然不是发动战争的罪恶,而只是战败后的耻辱与恐惧。

  侵略战争,非正义战争,不会有好的结果。老舍揭示道:"侵略者也须大量的,不断的,投资——随着士兵的伤亡,便带来了家庭的毁灭,生产力的缺乏。"参预侵略战争的人,"不管他们是受了有毒的教育与宣传,还是受了军阀与资本家的欺骗,既然肯扛枪去作战,他们便会杀戮中国人,也就是中国人的仇敌。"所以,"他们必须死在战场上;他们不死,便会多杀中国人。是的,必须诅咒他们,教他们死,教他们家破人亡,教他们和他们的弟兄子侄朋友亲戚全变成了骨灰。他们是臭虫,老鼠,与毒蛇,必须死灭,而后中国与世界才得到太平与安全!"他们只配得到一个结果:"死在异域,教女人们抱一小罐骨灰回去。"

  老舍把探寻日本侵略者必败的原因,渗透到日本军国主义文化本体。

  老舍揭示道:"在大处",他们"没有远见与高深的思想。在小事情上,他们却细心如发,捉老鼠,也用捉大象的力量与心计。"像捕捉祁瑞宣这样一个文弱的教书先生,却动用一卡车的日本兵,外加上特务,半夜三更的爬墙进去,实在可笑得很。"小事情与小算盘,作得周到详密,使他们像猴子拿虱子似的,拿到一个,便满心欢喜。因此,他们忘了大事,没有理想,而一天到晚苦心焦虑的捉虱子。"

  老舍进一步揭示道:"日本人(即日本军国主义者——引者注)的心计,思想与才力,都只在一颗颗的数绿豆与芝麻上显露出来,所以他们喜爱——无中生有的,琐碎的情报,即使在他们仔细研究了之后,证明了毫无根据,他们也还乐于接受他的资料,因为它们即使毫无用处,也到底足以使他们继续运用心计,像有回事儿似的研究一番。白天见鬼是日本人最好的心理游戏。"

  日本军国主义文化的典型特征是:"喜欢把一粒芝麻弄成地球那么大。"

  老舍深刻地指出:"小事聪明,大事糊涂,是日本人失败的原因。"

  对于日本军阀得意洋洋地自夸聪明,老舍揭露道:他们"只有诡诈,而并不聪明。""日本军阀的作风永远是一面敲诈,一面要法律;一面烧杀,一面要繁荣。可是,虚伪永远使他们自己显露了原形。

  老舍深刻地分析了日本军阀的文化心理:"琐碎使日本人只看见了树,而忘了林,因而也就把精力全浪费在阴险与破坏上,而忘了人世间最崇高,最有意义的事情。"

  老舍深刻地揭示了日本军国主义文化的固疾,以及中国文化心理对其固疾的厌恶:"北平人一切的客气,规矩,从容,大方,风雅,一见到日本人便立刻一干二净,北平人不喜欢笨狗与哈巴狗串秧的'板凳狗'——一种既不像笨狗那么壮实,又不像哈巴狗那么灵巧的,撅嘴,罗圈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矮狗。他们看日本人就像这种板凳狗。他们也感到每个日本人都像个'孤哀子'。——这是日本人自己的过错,因为他们讨厌而不自觉。他们以为自己是'最'字的民族,这就是说:他们有来历最大,聪明最高,模样最美,生活最合理——他们的一切都有个'最'字,所以他们最应霸占北平,中国,亚洲,与全世界!"正因为如此,日本"武士道的精神,因此一变而为欺人与自欺,而应当叱咤风云的武士都变成了小丑。"

  这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最大的错误,他们以这种错误的意识传染和奴化日本民众,便在为周边国家送去灾难与死亡的同时,也为日本民族预先铺设下了驶向灾难与死亡的轨道。对此,清醒的日本人看得非常清楚。虽然,在日本军国主义的强权毒化下,清醒的日本人为数不多,但是他们仍然在可能的条件下表达着他们反战的声音,他们反战的声音虽然还很弱小,但是,伴随侵略战争的失利,日本军阀侵略计划的失败,日本民间反战的声音必然越来越强烈。小羊圈胡同的日本老婆婆向齐瑞宣明确表达了她的和平主义观,发出了声讨日本军国主义和日本军阀的声音:"我诅咒那教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变成骨灰,妈妈变成妓女的人!"这是日本民族正义的声音,这种声音代表了日本民族的希望和未来。

  被日本侵略者几乎灭门,并多次遭受日本监狱酷刑折磨的钱先生,在他的遗腹子孙子还没有出世的时候,他就以不忘报仇之意,起好了"钱仇"的名字。而在日本战败,中国获得民族解放的时候,钱先生却把孙子的名字改成了"钱善",以象征正义,善良与和平。深刻地反映了博大宽宏的中国大陆文化和狭隘粗野的日本军国主义岛国文化的差别。

  老舍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就告诫日本军国主义者:"肆意侵略的人到头来准自食其果。"侵略,扩张,永远没有出路。正像老舍所说:"你们须及早的觉悟,把疯狂就叫做疯狂,把错误就叫做错误,不要再把疯狂与错误叫做真理!"

二00六年六月二十六日于京畿


(作者为北京语言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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