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能把剧本写绝
据我知道，在“文革”当中，有很多文化人，恰恰也正是因遇到了内外交逼的处境，才选择了自杀避世的绝路。这不禁让我想起了骆驼祥子的结局。一代天才的伟大作家，最后的人生结局，竟然就像自己小说里所写的祥子，只顾拉车却忘记了抬头看路，最终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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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学着写东西开始，从语言上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位作家，就是老舍先生。改革开放之初，老舍先生的小说名著《骆驼祥子》被重新出版，是天蓝色的书皮。我当时买了一本马上就读上了瘾，之后数年，竟然反复读了10遍以上，最后整个书都被看散了页。
记得书中写祥子被国民党军队拉夫上了西山，丢了洋车又往城里逃。大清早见到郊外一个卖豆腐脑的地摊，扑上去就叫了一碗滚烫的豆腐脑，而且还撒了大把的辣椒面。老舍先生是这样描述祥子的吃相和感觉的：“第一口下去，肚子里烫开了一条路；第二口下去，裤腰透了！”人身上热了出汗哪最有感觉——就是裤腰透了！还有比这更形象传神的文字形容吗？从此我就迷上了老舍先生那最百姓式的大白话语言。
再以后，是人民艺术剧院于是之先生版的《茶馆》告别演出。我偶然买票先去看了第一场，感觉简直神了。按说，曹禺先生的《雷雨》，才是模仿西方话剧形式最成功的一部经典。可老舍先生硬是凭他天才的语言功夫，再加上老一代人艺的天才演员们，就靠一幕一幕顺下来讲故事，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当晚看完第一场，次日早晨就把后边第二场、第三场的演出票全买下来了，然后拉着妻子和朋友，三天看了三遍《茶馆》还意犹未尽。妻子很纳闷：你怎么对《茶馆》这么上瘾？我只回答说：“有的作家能把剧本写好，可还有作家就可以把剧本写绝！”
至今，像《茶馆》当中那句“咱们可别把这点意思，给变成不好意思吧？”还是我经常用来调侃朋友的语言。
在1977年的《人民日报》上，我读到一篇《〈老舍剧作选〉再版后记》，作者就是老舍的妻子。《后记》里有这样几句：“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我的心情十分不平静。这本选集是老舍去世后出版的他的第一部著作。……老舍如果还健在的话，他一定会为今天的大好形势而狂喜。”
可老舍先生为什么在“文革”之初形势不好的时候，二话没说就去投湖自尽了呢？在“文革”当中，有很多文化人，恰恰也正是因遇到了内外交逼的处境，才选择了自杀避世的绝路。这不禁让我想起了骆驼祥子的结局。一代天才的伟大作家，最后的人生结局，竟然就像自己小说里所写的祥子，只顾拉车却忘记了抬头看路，最终死于非命。
惜哉！叹哉！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