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岗子温泉是疗养的胜地,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来自全国各地的疗养人员高兴而来,康复后满面春风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上,意气风发地重新投入工作。我这个从事新闻工作40余载的老报人,49年前,在汤岗子这块宝地,有幸地见到了著名作家老舍先生。
那是1956年的一个金色秋天,那时我二十岁,从事新闻工作三年多。我听说老舍先生在汤岗子疗养院疗养,非常高兴。老舍先生是我崇拜的大文豪。在高中读书时,我就被先生的《茶馆》、《骆驼祥子》深深地打动。我觉得先生的语言丰富极了,塑造的人物性格是那样地突出。我想斗胆去见见他,请他为《鞍山日报》副刊写点什么。我暗暗地想,不管先生能不能写,只要和他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蹬上自行车,飞也似地来到汤岗子疗养院东南角的3号楼。我见了一位年轻的女医护人员。我说:“同志,我是鞍山日报记者,我叫佟培扬,我想请老舍先生为我们写点东西,请你给我问问好吗?”我从兜里掏出记者证给她看。她点点头,上楼去了。我屏住呼吸,也不知先生能不能见我。大约几分钟,护士小姐从楼上噔噔跑下来,微笑地告诉我:先生请你上去,他在屋里呢。我说,谢谢你,谢谢你。我沉住气,一步一步上了楼,屋里只有先生一个人,我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老舍先生的手,一个劲地说,老舍先生你好你好。先生打手势,让我坐下。他点上一支中华烟,问我:你会不会吸烟,我连说不会不会,他吸了半支烟就掐灭了。我记得先生上等身材,浓眉大眼,说话慢条斯理,挺幽默的。我说,老舍先生,我今天来,特地拜访先生,同时也想请先生给我们《鞍山日报》副刊写点东西,你随便写点什么都行。先生说,我刚来时间不长,写不出什么东西,以后有机会可以给写点。
“老舍先生,您能不能给写几首诗?”
先生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不能随便写呀。”我说:“只要先生写什么,不用邮,我给你留下电话,我骑车子来取。”老舍先生看我要告辞的样子。先生非常客气的问我:“你回鞍山到文联给我带个信行不行?”“什么事,先生尽管说,我一定办到,文联的同志我都熟悉。”老舍先生说:“草明同志是我老同志了,她听说我来疗养,让我在星期天给鞍山青年作者讲讲课,我答应了。你回去告诉文联同志,给我准备一个黑板、一把椅子,我边讲边写点什么,累了就坐一会儿。”“先生放心,我马上去文联。”老舍先生有点歉意地说,你看,我没给你写东西,倒让你帮我忙了。我说,给先生办点小事算啥。 从汤岗子来到市文联,把话递过去,文联同志非常高兴地说,你任务光荣地完成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舍先生说“不能随便写。”我一直琢磨这句话的深刻含意,他告诉我们,写作是一件认真而严肃的事情,万万不可轻举。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老舍先生。十年浩劫,听说先生被迫害致死,我心里难过得睡不着,吃不下。电影《骆驼祥子》上映后,我看了三遍还感觉不过瘾,我从电影公司老朋友那里要来一个脚本,有空就读起来,学着演员的腔调念台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对老舍先生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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