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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小说个体人生悲剧描写探析
发表时间:2024-07-03     阅读次数:     字体:【


老舍小说个体人生悲剧描写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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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艳 来源:www.laoshexue.com 发布时间:2007年09月25日 www.laoshexue.com


  樊骏曾说过:“在现代作家里边,把生活的黑暗、悲惨、残酷写得最充分的就是老舍,不是其他人,写出最黑暗,最残酷,也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老舍。”1如果仅从描写和表现黑暗、残酷的视角断言并界定老舍的悲剧意识,及其作品的悲剧性,尚不足为据。首先要说的是,这里作为核心词语的“悲剧”,并不是于古希腊美学中产生的戏剧体裁,而是更广泛意义上的一种文学艺术观念及其表达方式。就悲剧的本质意义而言,任何社会生活与艺术中的悲剧,如果没有一种同历史的“必然”的抗争精神与超越意识,就谈不上具有真正的悲剧性,最多只是表现了人类境遇中的悲惨,而这些情境也只是悲剧性的构成因素。对悲剧特质的界定,至今被认为最精辟的仍是恩格斯的论断:“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2它在老舍笔下集中表现为善良的人们对于生存的渴望,对于发展的追求,对人的尊严的捍卫,对人世间爱与美的呼唤,而为实现这种种“必然要求”所做的艰苦努力,最终都无一例外地走向悲惨的失败,这便是真正的悲剧。老舍的不少作品不仅展示了“毁灭”的结局,更着力叙写这一毁灭的过程,尤其是悲剧主体的种种挣扎与反抗。
  这里仅就老舍小说对个体人生悲剧的描写作一探析。这类悲剧通常是表现人物从幸福到苦难、从追求到幻灭,理想从有到无的变迁、冲突与毁灭的过程。老舍小说中的悲剧主体大多数是弱小人物,以被动地卷入“两难”境地而毁灭的居多。老舍笔下呈现的人生悲剧大都没有血雨腥风的残酷和激烈复杂的矛盾冲突,发生在那些善良、中庸、勤恳努力的小人物身上的悲剧以理想遭毁灭、情感遇囚困、生命被摧残、精神趋麻木的过程为主要呈现形式 。
  在感性认识的层面上,老舍因其对这些人生悲剧的深切体察而饱含同情与怜悯;同时在理性思考的层面上,老舍清醒地执著于挖掘个体人生悲剧的复杂根源,将小人物的悲剧提升到社会文化的高度进行严肃的审问。在老舍的小说里,人生充满着无尽的劳苦与磨难,尽管人总在小心翼翼地努力回避并抗争,却仍然摆脱不了命运的残酷践踏。命运似乎总在左右着人们,把人牢牢地困在一条充满忧患、灾难、危险的人生之路上。老舍曾借对他钟爱的英国作家康拉德的领悟做这样的阐释:“人始终逃不出景物的毒手,正如蝇的不能逃出蛛网”3。老舍小说中将人困住的“蛛网”,正是那个更庞大更严密的社会及文化之网,人身处其中无路可逃。
  然而,悲剧的产生恰恰在于身处无路境地的人仍满怀向往与追求。他追求无法获得的爱,追求无法实现的理想,追求无法拥有的美好社会,这些追求最终失败。悲剧成为必然结局,问题的关键并不是一个人会不会陷入悲剧命运,而是一个人如何面对自己的悲剧命运。老舍基于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抒写了三种类型的人生悲剧:屈从堕落者的悲剧、以生命孤独抗争者的悲剧、妥协敷衍者的悲剧。现实生活中真切的悲剧性感受,促使老舍不断地在对生的追问、对死的思索中探究悲剧根源,热切期望实现人对自己命运的自觉把握。

一,屈从堕落者的悲剧:人性的压抑、扭曲与异化

  老舍小说中那些挣扎于苦难的普通人,因政局的动荡、战争的爆发、经济的困境、境遇的变故而造成的生存之艰辛,带给读者的往往是深切的同情。而由于人物心灵世界的毁灭而造成的精神压抑与理想幻灭,带给读者的则是心灵的震撼。老舍笔下那么多曾拥有美好人性的人物,面对这强大阻力几经挣扎,最终不得不无奈屈从。放弃追求是可悲的,但仍值得同情;然而丢弃曾有的美好人性、自甘精神的堕落却是他们最大的悲剧。老舍象一位悲天悯人的历史老人,无数次见证道德沦丧过程中的人性的扭曲甚至异化,这其中,处处都有人物充满自我分裂、自我消耗的挣扎,呈现出悲剧因美之毁灭而带来的震撼力量 。
  《骆驼祥子》中从农村初来城市谋生的祥子,坚壮、纯朴、努力而富有生气,追求自由独立。然而,在理想的一次次受挫与感情打击面前,他的精神世界经历了一个幻灭的过程。最终走向精神与肉体的全面堕落。原本那个“仿佛就是地狱里也能作个好鬼”的祥子,最终在人间成了一个丧失灵魂、泯灭人性的“鬼”,他歇斯底里近乎病态地酗酒、痴呆、破坏,向整个社会寻求变态的发泄和报复。清醒的悲剧意识促使老舍进一步追问祥子人生悲剧的深层根源。老舍说他写《骆驼祥子》很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由车夫的内心状态观察地狱是什么样子。”4“地狱”一词经常出现在老舍的小说中,又如《月牙儿》、《黑白李》等。老舍一再提及的“地狱”,就是“那个在城市化过程中产生的道德沦落的社会,也是因为金钱所腐蚀了的畸形的人伦关系。”5祥子并不属于那种在现实的种种压力面前睁着眼睛自觉地放弃自我、屈就环境与命运的人,祥子人生悲剧的深刻性恰恰在于他曾一再努力反抗,苦苦挣扎。是恶劣的社会环境扼杀了祥子曾经拥有的美好人性,是畸形的人伦关系逼得祥子不得不放弃反抗最终彻底堕落,老舍的批判直指地狱般的社会和作为其核心的病态的文化。
  除上述社会文化批判之外,老舍更站在人性审视的高度,在个体人生悲剧中寄寓对整个人类发展的冷静思考。透过城市贫民无法摆脱苦难生活与悲剧命运这一表层,老舍深入到人类的心灵,揭示人性沦丧的黑暗的心理旅程及由此造成的不可避免的悲剧。老舍对祥子人生悲剧的艺术处理,是并未将祥子一下推入毁灭的深渊,而是将祥子小心翼翼的逃避和一次次的挣扎一步步加以展现,使读者更真切更清晰地感受人性被压抑、扭曲及至异化的过程,启发读者思索人类心灵病态的根源。
  更为深刻也更令人震惊的是,老舍进一步揭示整个人类的人生厄运之轮回。正如朱光潜先生在阐释悲剧与人类命运关系时,曾引用的西方学者狄克逊的观点:“只有当我们被逼得进行思考,而且发现我们的思考没有什么结果的时候,我们才在接近于产生悲剧。”6深切的悲剧意识,使老舍在感受人生苦难的同时,不断地探究人生真相与人类命运,以期能够消除这苦难。浓厚的末世人境遇和满族情结,促使老舍不断思考,以致能够洞悉人类更深广意义上的关于人性的悲剧;同时也正因为这种思考,使老舍更清醒也更痛苦地体察到这种悲剧的普通存在。清醒认识到却又无力改变的悲哀,使老舍常常感到悲观,这种“悲观”被他多次论及。因此,老舍小说中的人生悲剧呈现代代相传的轮回特征,这在老舍写于30年代的小说中尤为显见。美与善的毁灭在《月牙儿》中是个没有终结的过程。 “我”害怕并努力逃避,结果仍不能不一步步走上如影子一般的妈妈的路。《我这一辈子》中的“我”也在极力避免这出由自己的一生所演绎的悲剧的发生,却最终无能为力。在《骆驼祥子》里,又冻又饿晕倒在茶馆里的车夫老马和他十二、三岁的小孙子就是这祥子的影子。祥子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类似的厄运轮回还有:二强子为了活命卖了小福子,祥子也为了吃饭出卖了阮明。在这如蛛网一般逃不出的逼人就范的“环境”中,人物往往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厄运,并努力挣扎试图摆脱。而人生厄运却如影子一样无法摆脱,逼得人不得不接受它,遭受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毁灭。
  老舍在小说中对逼迫和锁住人的“环境”作过多次充满丰富意象的描绘,如祥子多次自己感觉到却又挣脱不了的“蛛网”,有如冷酷且无边的荒漠。《二马》中马威对旧中国是失望的,到了伦敦这代表着西方文明的理想之地,却人陷入孤独寂寞的困境。老舍要探寻的仍是由于文明社会里人伦关系的畸变造成的人的心灵的孤寂与病变。困在荒漠或蛛网中的人们,只能无望地期待,无望地挣扎。可是,这荒漠或蛛网却如此广大无边,他们无从寻找任何资源来滋润自己、营养自己,无从寻找任何途径来培养自己、发展自己。最后他们既不期待也不挣扎,他们及其心灵都成了这无边荒漠和蛛网的一部分,成了日后吞食新的生命的残酷因素。老舍对这些从一次次挣扎中走向堕落的悲剧人物倾注了无限的同情,也给予了严肃的批判。沉重的痛惜中投射出老舍对人性复归的热诚呼唤,对人能自在而优美地生存的深情向往。

二,以生命抗争者的悲剧:“自杀”群——个体对环境的超越

  在老舍的小说世界里,不难发现一种经常出现的,相似的死亡模式——自杀。有什么样的死比死于绝望更悲惨?同样都被困于难以避免的厄运之中,同样都面临深渊没有出路,同样都是美与善的被毁灭,屈从堕落者的悲剧令人扼腕痛惜,以生命抗争者的悲剧则呈现出“崇高”的悲剧力量。
  “死亡”作为人生完成形式在人的一生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从一个人对死亡的态度和其自身的死亡方式上可探究他的思想、观念、价值、心态及情感等诸方面的特质。老舍对死亡阴影的触摸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他出生时因母亲昏迷无人照顾他差点冻死;他一岁半时,父亲不幸战死;以及伴随他终生的疼痛折磨;等等。特殊的人际遭遇,使老舍对死的思考与对生的追问同样执着。自杀表现在老舍的笔下不是懦弱者的可悲,而是反抗者的崇高。老舍安排小说中人物选择自杀,主动放弃生命,正是以一种悲剧性的崇高的方式处理生命,使之充满了探究人生价值的意义与激情。
  老舍小说中存在着为数不少的自杀者:祁天佑、钱太太(《四世同堂》),小福子(《骆驼祥子》),“她”(《微神》),小蝎、大鹰(《猫城记》),石队长(《火葬》),小王媳妇(《柳家大院》)等等。虽然这些人物在作品中大多是次要角色,对作品的情节和意义也许并未起决定性的作用,然而,老舍对他们的刻画却倾注了极大的精力与热情,无不使之鲜明生动,感人至深。这些人物善良、厚道,严肃地对待生命,努力追求理想的生活。而最终都选择了自杀,且表现出忠烈与勇敢的崇高精神。他们中虽也有为一己之怨、儿女私情而死的,更多的则是与民族荣辱、国家兴亡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成为他们选择死亡的精神动力,其行为实质上是一种富有历史和社会内涵的精神现象,这些人物的身上,寄寓了老舍对人生价值深刻而严肃的思考,它来源于老舍悲剧意识中对民族文化与民族精神的强烈忧思。
  自杀在老舍笔下显得那样平静,自然,甚至超然,似乎死亡已成为一种实在的、早已深思熟虑的召唤。老舍在写这类人生悲剧时,几乎不对自杀者抉择之际的心灵挣扎进行渲染刻画,很少悲情的诉述,更多行动的意志,带有浓厚的崇高之悲剧美。苏格拉底说过:“逃避死亡并不难,而逃避堕落才是最难的。"老舍在屈从堕落者的悲剧中所写的那些人物,在没有出路的困境中,为环境所扼杀的不是生命,而是精神与灵魂,他们自己最终沦丧为荒漠般冷寂的环境中的一部分。如此的生命,是在命运的困扼中完成的一个悲惨、阴暗的过程,这是一种生死轮回的无望的人生悲剧,这些屈服堕落者并非没有过对命运的追问与反抗,但都显得那般无力与无奈。与这种人生悲剧相比,老舍小说中的自杀人物虽然经历的也是遭受毁灭的人生悲剧,却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崇高美。对那些丧失了灵魂的“生者”,老舍对其人生遭遇是同情的,但对其精神堕落的结局则饱含批判。对于那些自杀者,老舍所寄予的理解与赞赏远远超过了同情与怜惜,在这些人物眼中,死亡不再令人恐惧,而是充满希望的召唤,是不惜生命的最后一搏。诚然,自杀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的解脱,一种软弱的逃避,但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更是一种勇敢的愤怒和坚决的抗议,以此绝望却又坚定的最后冲击,维护其生存的信念与独立的精神。正如叔本华所说:“自杀并不导致生命意志的否定,相反,自杀是强烈的肯定生命意志的一种现象。” 7
  从创作态度看,这些自杀者无疑是老舍心爱并感到欣慰的人物,老舍将自杀的生命观念与文化理想深深地植根于他们身上。特殊的生活遭遇与生存环境,以及来自母亲要强重义的教育,使中华民族传统的生命与道德伦理观念自幼就深深地积淀于老舍的意识深处,在老舍心中,“气节”已成为一种重要的人格价值的衡量尺度,《四世同堂》中诗人钱默吟身上寄托着老舍极大的创作热情与文化理想。与钱诗人生命中的崇高精神紧密相联的就是气节,对于持这种“我很爱我的命,可是我更爱我的气节!”生命观念的中国文人而言,自杀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对个体自身命运的关怀,更是对民族文化与理想信念的坚守。信念,是自杀的根据与目的,正如有的学者所说,“信念为个体的人生提供了世界的某种意义,这些意义最终决定着人的生死存亡。信念不是抽象的,总是具体地体现为个体对世界的态度,”因而自杀是“向暧昧的世界无意义性边界发起的最后冲击。既然生没有意义,主动选择死就是有意义的,其意义在于毕竟维护了某种生存信念的价值。”8
  老舍赞赏的并非自杀行为本身,而是其中所蕴含的精神意义与文化价值。有人鄙夷自杀是一种很傻的行为,老舍反驳:“世界上最傻的事,差不多都是最良最善的人干出来的,”9相反,在老舍笔下,那些苟且懦弱之徒恰恰是最没有自杀勇气的。
  联系其自身对于自杀的选择,老舍似乎对笔下自杀人物所前往的那个世界怀着下意识的向往,向往一种壮烈的死,一种富于美感的死,并将这种死视为生命的最佳完成和最佳归宿。自杀,形式上是一种生命的结束,本质内涵则是对于无出路的环境的超越,是另一种生命价值的实现,因而“自杀”具有了形而上的更高层次的意义,也因此表现出崇高的悲剧美。更重要的是这反映了老舍对人生悲剧的一种探究结果,寄托着一种无望中的希望。

三,妥协敷衍者的悲剧:虚无生命状态中生命价值的迷失

  老舍专注于人性的审视,在他所抒写的妥协敷衍者的悲剧中,老舍要展示的是生命的虚无与生命价值的迷失,身处其中的人已无所谓人性的美与丑,与麻木的生命状态中呈现出人性同样的空幻与虚无。
  在为那些因环境逼迫而精神堕落者扼腕痛惜,为那些以死抗争来超越环境抑制的自杀者感慨震撼时,我们不能不注意到老舍小说世界中那庞大的市民群平静无息死气沉沉的生活。老舍对这一人生状况的忧患感和危机感显得尤为突出,悲剧意识也尤为沉重。茫茫末世的生活境遇与郁积心头的民族痛楚,令老舍洞悉满族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的群体性麻木,并为这群麻木中浑浑噩噩的生命状态痛惜不已,以至憎恨。
  这种中国社会中最广泛、最普遍,最不易察觉同时又最根深蒂固的悲剧,即鲁迅先生在评析果戈理的小说时论及的“近乎无事的悲剧”。这种悲剧不是“坏人做恶,好人遭灾”的悲剧,更不是古希腊的“命运悲剧”、“英雄悲剧”,而是完全应运特定的时代与社会环境所形成的中国式的新的悲剧。处于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剧烈碰撞时期的现代作家,无不致力于对传统文化中扭曲人格与畸变生存状态的反思与批判,将这种生存状态以悲剧形式加以展现且力度最大的现代作家当数鲁迅与老舍,而老舍又因其来自并长期生活于社会底层的平民之中,其感受尤为真切。在老舍对此类人生悲剧的描绘中,“敷衍”、“妥协”、“怯懦”、“折中”便成为关键的词语。
  从早期的《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到后来的《四世同堂》,直至《正红旗下》,妥协敷衍者及其近乎无事的人生悲剧一再呈现,而《离婚》更是演绎这一悲剧的力作。小说中那群科室小职员们,为着各种存在或并不存在的理由,喊着嚷着要离婚,这也是他们灰色生命中萌生的“各种花样”,但最终都归于敷衍、妥协的生命态度与结局。“好歹的混去吧”,一切因离婚而引起的风波最终归于平静。小说中“张大哥”是这群灰色人物的灰色人生的支撑点。通过张大哥的教导和感染,以“苦闷的”、怀着点“诗意”的老李为代表,所有人物都放弃了离婚念头,最终都学着张大哥按部就班、死水一潭地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消磨着青春和生命。这种极不正常、极不合理的畸形生活,散发出沉闷的、令人窒息的阴暗腐烂气味。老李与张大哥的较量从意识层面上看最终归于失败,这恰好印证了老舍引述的叔本华对悲剧的阐释:“我们看到生活的大痛苦与风波,其结局是指示出一切人类的努力的虚幻。”10张大哥的人生哲学成为一种无形的浸漫于各个角落的精神氛围,它压抑着老李们,包围着人们的生活,更加可怕的是这种人生哲学的抑制与包围是极富有人情味的,往往使人们不由自主地趋向认同。
  这近乎无事的悲剧,因为悲剧主体空虚的生命状态,及其因敷衍、妥协而呈现的同样虚无的人生历程,获得了一种悲喜交融、寓悲于喜的美学特征。别林斯基称赞果戈理“能够从悲剧中发现喜剧,而且是从生活的绝对庸俗里发现悲剧。”11老舍小说中这类悲剧也同样正是源于中国人习以为常的稳定的庸俗生活。这种生活本身就是极为虚幻、荒诞、可笑的,这些小说因而呈现出“笑中含悲”的悲喜剧特征。老舍小说中最惹人发笑的地方往往正是内在悲剧性最强烈的地方。“笑”是老舍对生活和人生经验的复杂深究与洞悉之后的产物,在“笑”背后的悲剧性潜流中,流动的不是绝望的自嘲与讥讽,而是慷慨悲歌式的热望。

  (本文作者: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1 傅光明:《历史?圈套?真实的神迹——老舍之死》,舒乙,傅光明主编《在文学馆听讲座》,第14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
  2 恩格斯:《致斐 拉萨尔》(1895年5月18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346页。
  3 老舍:《老舍文集》15卷,第23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4《老舍文集》 15卷,第23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5 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第251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6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第21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
  7 叔本华:《爱与生的苦恼》,第11页,中国和平出版社1986年版。
  8 刘小枫:《拯救与逍遥》,第43,40页,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
  9 老舍:《痴人》,原载《文汇报》,1945年12月23日,转引自宋永毅,《老舍与中国文化观念》,第177页,学林出版社1988年版。
  10 叔本华:《论文学的几种形式》,译文采自《老舍文学概论讲义》,《老舍文集》15卷,第148页
  11《别林斯基论文集》第1卷,第116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5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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